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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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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醫官之前,秦燕的哥哥秦烈先沖過來,卻被扈從擋住。

穆明珠命扈從給他讓出路來。

秦燕已有些意識模糊,有些焦急地含糊道:“陛下……”似乎還在擔心穆明珠的安危。

秦烈上前來,穩住心神,更專業地為弟弟止血。

醫官也已經趕到。

穆明珠站起身來,雙手溫熱,染著秦燕腹中流出的血。

她森冷道:“這裏的事情,一句話都不許傳出去。”

她是周國的皇帝,**之事若是傳揚出去,被有心人造謠,說不定會出現像當初梁國皇帝病篤一樣的情況,動搖前線將士之心。

眾皆凜然聽命。

此處有一隊刺客,未必不會有第二隊,穆明珠不宜久留。

秦燕重傷,也不能挪動。

“救活他。”穆明珠給醫官下了命令,“帶他來洛陽見朕。”

行宮主管的官員得了消息,哆嗦著前來請罪。

穆明珠看他一眼,吩咐秦威道:“一體拿下,細查。”

秦威查案很快,穆明珠行未半途,已有黑刀衛快馬前來,呈上審問出的情況。

行宮的主管暫時沒發現與鮮卑人勾結的跡象,但是疏於管理是肯定的。

而從那幾名此刻的屍體看來,他們都是鮮卑人,看身上帶的飾品和所用的武器,像是紇骨部族的。

穆明珠看著文書中的內容,耳邊響起最後那名刺客生澀的漢話。

“狗皇帝!”那刺客罵道,十足痛恨。

襄陽一戰,死在江中的鮮卑騎兵,半數都是紇骨部族所出。據說紇骨部族長的兒子也死在船上,他不是死在戰場上,而是死於計謀,這對鮮卑勇士來說,是最可怕的事情。

對於鮮卑人,尤其是紇骨部族來說,她穆明珠,的確是“狗皇帝”。

早在她決定遷都洛陽時,蕭負雪曾阻止過,希望她能暫緩此事,其中很重要的一條考慮便是當地的民情。

因為梁國占據中原腹地幾十年,雖然從人數上來說是漢人占絕大多數,但在長安附近卻有土生土長的鮮卑人。當他們的父祖從北地南下,跟隨權貴生活在梁國國都長安,這就成了他們新的故鄉。對於這部分鮮卑人來說,中原是他們的故鄉,而周國皇帝穆明珠是敵人。

如今雖然梁國戰敗,權貴兵力都退到了黃河以北,但是當地許多鮮卑百姓還沒能及時撤走。

當初葬身沔水的十萬鮮卑騎兵,死於洛州岸邊的數萬騎兵,乃至於在這場兩國交戰中死去的鮮卑士卒,他們每一個人背後也有一整個家庭,乃至於一整個部族。死去的每一個鮮卑人身後,也站著無數眼含血淚的親友。

穆明珠遷都洛陽,便是要遷往這樣的地方。

她要面對的不只是政務的煩難,還有民

族的仇怨。

戰爭所帶來的的傷害,並不會隨著戰爭的結束便消失,那需要長遠的時間,需要上下不懈的努力。

這都是她作為一個皇帝,所要思考與承擔的。

暮色四合,車隊已經駛入了洛陽城內。

穆明珠從袖中摸出**來,在燭光下看那烏沈沈的**,這是當初她要齊雲尋來的。

今日她**的事情,不能傳揚出去,更不能讓在前線的齊雲知曉。

皇帝有意隱瞞之下,齊雲的確不知其在司州行宮**一事。

梁國內部紛爭不斷,在各國攻打之下,已經支撐不住,北邊與高車、柔然接壤的廣大土地已經被侵占。

而與周國交鋒的冀州眼看也保不住了。

只要梁國從冀州一退,對周國來說,收覆中原失地便已經到了尾聲。

梁國冀州臨時的行宮中,太後賀蘭氏面對咄咄逼人的父兄,按著椅背,寒聲道:“你們逼迫哀家又有什麽用?你們若真有本事,便把周國的兵馬打退。如今既然打不過人家,為何卻又困住我們孤兒寡母,要我們陪你們一起送死!”

有了她當初帶著新君,悄無聲息從長安逃跑的先例在,賀蘭氏的父兄領兵退到冀州之後,特意加派人手,看管住了太後與新君,生怕再發生他們在前面作戰,太後卻帶新君跑了的情況。

如今看管住了太後與新君,可是賀蘭部族或者說梁國權貴所面臨的的窘境卻沒有絲毫改善。

當初撤離長安,他們帶走了大量金銀細軟,可是到了如今才發現,什麽金銀細軟都不如糧食。

冀州雖然豐饒,可是為了支撐這場大戰,各處糧倉早已掏空,而梁國權貴帶了敗退的十數萬士卒、上萬的宗族人士來到冀州,豈是一個冀州所能供養得起的?而因為戰亂,冀州周邊的道路又被切斷,要從別處運糧,運三份糧食,只有一份能送達。幾個月下來,梁國這些權貴與士卒,不但吃空了帶來的糧草,而且吃空了當地儲存的糧食,就算是要拿金銀買糧食,也遠水難解近渴了,於是只能靠著州內的富豪之家獻糧。其中也會發生縱兵搶奪百姓糧食的事情,搶的自然全是非鮮卑族的百姓。

可是權貴們的日子還是一天比一天更難過了,雖然他們還不至於像士卒那樣餓肚子,可是像從前那種美酒烤肉的日子是不再有的,婦人的胭脂水粉也成了罕見的好貨。

賀蘭氏雖然是太後,又還年輕,可是在父兄手中,也是連一盒胭脂也要不出來了。

在賀蘭氏的父兄看來,這個膽大妄為殺了梁國皇帝、又不顧部族帶新君逃跑的女兒,還讓她活著已經是對她的仁慈了。

她在冀州的行宮,也是原本大戶人家的院落臨時充用的,這日聽得外面喧嘩,派人去查問,原來是有冀州本地的商人忠心愛國,見貴婦人們都荊釵布裙、素顏朝天,於心不忍,特意獻上精美的衣裳與上好的胭脂水粉,鬥膽給太後這裏也送了一份。

賀蘭氏困居行宮之中,聞言一喜,便命人把東西帶進來。

那替商人進獻物品的家仆捧著東西進來,規規矩矩行了禮。

賀蘭氏起身走過去一看,目光滑過衣裳,落在那一盒頗有些眼熟的胭脂上——竟是她在宮中要戚公公進獻的那一款。

她看向那家仆,對方不動聲色。

自從那晚**梁帝之後,戚公公出宮報信,便再沒有回來。

這半年的戰爭下來,賀蘭氏也慢慢明白過來,那戚公公多半是周國安排下的人。

如今看到熟悉而又獨特的胭脂,她若有所悟。

是誰的人又有什麽關系?只要能助她逃走,不用為了父兄爭天下的念頭陪葬,便是在幫助她。況且她也不確定,如果一直違背父兄的意思,自己這個太後究竟還能活多久。

她想,她可以帶著新君逃到北邊的燕州去,那是她十三歲入長安之前長大的地方。

那裏冬日寒冷,可是夏季卻美麗,周國的士卒絕不可能追到燕州去。

她只要新君平安快活地長大。

父兄的人日夜在側,她找不到時機與這家仆單獨說話。

不過她想,當初安排戚公公在她身邊的人會有辦法的。

賀蘭氏拿起了那盒胭脂,盯著那家仆,道:“這胭脂哀家喜歡,讓你家主人過幾日再送一盒來。”

那家仆畢恭畢敬道:“太後娘娘喜歡,是主人的榮幸。奴一定把話帶到。”

在士卒日夜看守之下,賀蘭氏還是借著量體裁衣的機會,與前來的仆婦換了衣裳混了出去;而新君則仗著年小體輕,從院落不起眼處的狗洞爬了出去。

當然,這些都是賀蘭氏父兄後來調查推測的,等他們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,太後與新君早已不在冀州境內。

賀蘭氏父兄派出了追蹤的人馬,可是沿著痕跡一路追去,卻是越行越往北,待到過了定州,便消失了蹤跡。

賀蘭氏父兄猜測太後是帶新君回了燕州,一旦給他們跑了,要捉回來卻不容易。

而此時的冀州內部,梁國兵困馬乏、糧草不濟,權貴們提心吊膽,還要應付時不時的攻打,而在當地,因為士卒搶奪百姓糧食,激起的民憤越來越大,本地的漢族百姓已經有意識團結起來,或是一個村子,或是一個家族,發生了好幾起與搶糧的士卒同歸於盡的惡



事件。

甚至不用周國的兵馬攻打,只本地百姓的暴

動,就已經讓梁國權貴招架不住。

在這種時候,又傳出太後帶著新君再度跑了的消息來。

因為太後當初有帶著新君從長安逃跑的先例在,這次消息傳出來幾乎沒有人懷疑。

皇帝與太後都跑了,糧草不足、又無援軍,各部族也漸漸與賀蘭部離心,哪裏還有什麽戰鬥力?

永平五年夏,周國破冀州,北驅梁國士卒三百裏,至定州乃止。

至此,周國兩輩人盼望著的北定中原,終於大略實現。

攻克冀州的消息傳來,穆明珠還不覺如何,卻聽殿中低泣聲,擡頭一看,竟是朝中三五位老臣、激動落淚。

這對於他們來說,是白發蒼蒼之年,終聞故土歸國,死而無憾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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